巴比倫占星的行星- 旺宮系統
- 作者 -
加文·懷特
王施霽
正如每一位執業占星師所知，當行星落入“旺宮”將被認為具有十分有利的影響。但是，除了眾所周知的意涵和廣泛的運用外，它們的起源或支撐其結構的基本原理卻鮮為人知。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嘗試通過探索大量的巴比倫天象預兆的古典文獻來找尋答案。
在巴比倫晚期的資料中，“旺宮”被認為是行星的“秘密宮位”或“秘密位置”（在阿卡德語[Akkadian language]中，分別為bit nisirti和ašar nisirti）。最早關於行星旺宮的闡述可以在所謂的“古文本”（Gu-text）中找到。此文獻可追溯到公元前5-7世紀，其中記錄了由南至北分佈如長條的各個星座。不幸的是，文獻的內容並不完整，剩下的部分需要重新填補，但倖存的文獻中關於行星的記載如下：
· 第E條：木星在“螃蟹”（巨蟹座）之後，在“獅子”（獅子座）之前；
· 第K條：水星位於“犁溝”（處女座東半部），在“渡鴉”（烏鴉座）之前；
· 第L條：土星在“天平”（天秤座）之前。
為了填補文獻的空白，我們必須參考較晚時期的文獻，而這些內容很大程度上可以追溯至希臘化時代：
· 太陽位於“僱工”（白羊座）；
· 月亮位於“星團”（昴宿星）和“老人”（英仙座）；
· 金星位於“生育女神亞奴尼圖（Anunitum）”（雙魚座北半部像魚的部分）；
· 火星位於“山羊魚”（摩羯座）。
有了較全面的追溯範圍，到旺宮的基本原理就相對容易了。旺宮體系的基本模式著重在二至點和二分點形成的大十字上：木星和火星是最吉和最兇的行星，因此分別坐落在像徵夏至和冬至的星座。在大十字的分點軸線上，土星占據著接近秋分點的位置，它的對面是新年到來的位置，其上坐落著太陽和月亮。太陽在此處代表春分非常恰當，而月亮在此處就陰曆而言也是開啟新年的最佳位置。
水星和金星的旺宮是有問題的，因為它們不符合二分二至的模型。到目前為止，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它們分別為“秋天和春天的預兆”。作為季節的標誌，這兩顆行星都意味著農耕的重要階段——當水星的旺宮星座升起，預示著秋雨的到來和播種季節的開始；而當金星的旺宮星座升起，標誌著春水的漲潮和收割成熟的大麥前最後一次的灌溉。
土星和“天平”（天秤座）
事實上我們最好從土星的旺宮天秤座說起，原因很簡單，因為有較多關於這個旺宮的資料被保存下來，因此可以對它的本質和起源有更清晰的認識。
在星座的傳說中，天秤座的上升標誌著秋分的到來，它代表著“平衡”的概念——白天和夜晚相等；它也暗指一年中的這個時候，太陽和滿月自天空的正東方升起，往正西方降落。基於這些原因，天秤座被認為是特別神聖的太陽神薩瑪斯（Šamaš）的星座。
太陽神除了扮演著宇宙起源的創作者外，他也是真理和正義的守護者。作為“天空之眼”，他能看到地球上發生的一切，因此被認為是真理和正義的仲裁者。在這個角色中，他被賦予了“天平”和“鋸齒鋸”的神聖意象，象徵著權衡證據和適當懲罰的雙重過程。這些象徵沿襲下來，最終以天平和劍的形式呈現，至今仍被現代人作為正義的象徵。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確定了天秤座和太陽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但這只是談到了三個公式中的其中兩個。在占星學的傳說中，太陽和天秤座都與土星有著密切的關係，它們甚至可以與土星這一詞彙互換而不影響其結果。我相信正是這個原因，天秤座被選為土星的旺宮星座。
土星和太陽之間的相同點可以清楚地從占星文獻中的稱呼看出——土星通常被稱為“太陽之星”或“通往太陽的道路”，而且這兩個行星都可以被稱為“真理與正義之星”。它們的身份像是一體兩面，表面上看似為太陽創設的天象預兆也可以用土星來代替。在亞述帝國御用占星師的文字中記錄著許多這樣的例子：“若太陽在月亮的光環中，所有地方的人們都說真話，兒子也會對父親說真話”——但這個徵兆實際上是用來描述土星在月暈中的。太陽、土星和天秤座之間交錯複雜的關係讓土星的意義深奧難解，例如在被稱為《星盤》（Astrolabes，譯者註，舊時用於測量天體高度的星盤）的文獻中是如此描述土星的：“當紅色的星星在蝎子之前的'南風'中升起，這是一顆天秤座的行星——土星；天秤座的土星就是太陽神。”
這與後來的土星入旺在天秤座相應，而這組配置被解釋為對國王和他的王國非常有利。巴比倫占星有以下的徵兆描述：“若'天平'的位置是穩定的，國土將迎來和解與和平”。就像其他許多天象預兆一樣，這個例子也使用了“詩”一般的意象來暗指土星的存在，而非明確提及土星。在這句話中，“穩定”一詞意味著土星，因為這顆行星最常見的稱呼之一就是“凱馬努（Kaiamanu）”，意思是“穩定或恆定”。
最後一個關於土星出現在天秤座的預兆很值得引用：“若蝎子的鉗子（或角）帶著光芒：國王將征服他的敵人。”任何熟悉希臘星座傳說的人都知道，天秤座的形狀很久以前是由天蠍座的鉗子形成的——有鑑於此，天秤座有時被稱為“蝎子的爪子或鉗子”。在這句話裡，土星的存在也再次使用了隱誨的手法，通過“星座帶著光芒“間接暗示土星。這些相似的例子表明，一顆被認為特別有利的行星就在附近——占星學文獻的記錄再次證明這顆行星就是土星。其中關於戰爭的預測來自天蠍座的軍事象徵，即蝎子的武器——刺和鉗子——以及它身上的鎧甲，使它成為戰爭和國王軍事力量的象徵。
木星和螃蟹（巨蟹座）
木星的旺宮位在螃蟹和獅子（巨蟹座和獅子座）之間，即黃道最北端的位置，而木星在此升起時與夏至的時間一致。木星被認為是最吉祥的行星，根本就是“行星之王”，木星的徵兆特別適合解釋成“阿卡德的土地“（譯註：阿卡德[Akkad]為古代巴比倫的北邊或西北邊的區域）。就占星學而言，這個意思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家園”。這一象徵與邪惡的火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火星在旺宮升起的地方與冬至的時間一致，因此火星與巴比倫的傳統敵人“埃蘭之地（land of Elam）“連結在一起。
在巴比倫的傳說中，螃蟹有時被稱為“阿奴（Anu）的座位或住所”。阿奴是天界最古老的神；他的名字從字面上理解是“天”的意思。他將自己的力量借給其他神，是權威的終極人物。在人類世界中，祂尤其與天賦神權的國王聯繫在一起。阿奴居住在巴比倫宇宙觀中三層天的最高的一層（眾神佔據了中間的二層，而星座中的人物則被限制在最低的一層），這個邏輯很可能延伸到占星學的傳說中，螃蟹佔據了黃道最高的部分，巨蟹座也因此成為最特別的住所。
到目前為止，只發現了一段關於木星旺宮的文字記載：“若木星（又稱作Sagmegar）在落日時經過：安靜的住所和人類的幸福將降臨國土，亦即：國土將迎來安居樂業的生活。”——木星出現在巨蟹座前面。
這個徵兆廣見於亞述帝國的國家檔案中，即木星在天空中停留的時間比預期的長時。像穆爾·阿平（Mul-Apin）的文字中描述了所有行星可見和完全不可見的時期——木星被認為會在天空中停留一年，然後消失於西方。儘管大多數行星在預期之外的時間出現都被認為是不吉的徵兆，但吉祥的木星若能停留在天空中超過一年就會被解釋為正面的徵象——即使是在預期的範圍外，仍能持續賜福於國王和國土。
金星和“亞奴尼圖“（雙魚座北半部的魚）
金星的旺宮位於巴比倫星座的“亞奴尼圖“（Anunitum）上，在希臘語中對應雙魚座北半部的魚。在現代占星中，雙魚座的著名符號是兩條魚被一根繩子綁在一起。比起巴比倫的原型圖像，這幅怪異的圖像反而顯得更有深意——“繩索”最初的意義是美索不達米亞的兩條大河，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而這兩條河孕育了無數的小魚。魚的融入不僅加深了河流的水象的性質，魚的形象亦是當地藝術品的共同特徵，而且魚還構成了早春的場景——河裡的鯉魚游到上游的產卵地。每年這個時候，河流因融化的雪水漲到最高水位，即將成熟的莊稼也獲得了最後一次大灌溉的機會。
僅存的天象預兆並未說明“亞奴尼圖“這個星座，遑論金星的旺宮星座了。然而，金星出現在” 亞奴尼圖“這個星座的情況被描述如下：“若蟲子非常大：這片國土將出現仁慈與和解。”——金星落在亞奴尼圖星座。為什麼亞奴尼圖座被稱為“蟲子”或“蛆”還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此處正面的預測與上述木星和土星的旺宮邏輯非常相似。
當金星出現在亞奴尼圖星座，皇家御用占星師也會利用附近星座的徵兆——與組成天馬座的四顆星有關：“若金星在天空中得見：天會下雨，泉水氾濫，西域獲得大豐收，荒蕪的牧場重新興旺。”這個關於雨水、洪水和豐收的多重預兆，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了金星的旺宮確實發生在春水漲潮和即將到來的豐收時節。
水星與“犁溝“（處女座的東半部）
天空中水星的旺宮位於兩個巴比倫星座之間，它們被稱為“犁溝“和”渡鴉“。渡鴉（即“烏鴉座”）被認為是神聖的阿達德（Adad）神，他是雨和風暴之神，這非常符合占星學中水星的特質，據說是水星為地球帶來了雨和洪水。犁溝星座在巴比倫則被描繪成女神色拉（Šala）——阿達德的妻子，她那超大的麥穗象徵著秋天的田野，田地即將播種下一季的莊稼。帶來雨水的水星之所以與犁溝和烏鴉連結，是因為它們都與神聖的大麥女神和她那位會帶來風暴的丈夫有關。它們完美地歸納了秋天的季節性特點，當雨水在夏天旱季過後回歸，意味著新的農耕年在播種的序幕中開啟了。
下面是兩段水星在“犁溝”中的天象預兆，但文中對行星和星座都使用其他的名字，若不加以註釋，我們將對如何解釋這些預兆感到不知所措：“若弓碰到箭：將有大豐收，市場交易價格穩定。”——箭代表水星，它在犁溝星座中清晰可見。同樣，水星也可以被稱為魚：“若魚靠近船頭：國土會獲得豐收，草原上的野獸會增加，國土的國王會變得強大，並能約束他的敵人，芝麻和棗子會茁壯成長。“ 這兩個預兆都很明確地關聯到大豐收，因此我們可以自信地把水星的旺宮定在犁溝星座。
火星與“山羊魚“（摩羯座）
火星在冬至升起的星座中入旺。作為最邪惡的行星，它特別被安置在黃道的最低點以抵消其不利的影響。作為“外行星”或“陌生人”，火星與美索不達米亞的宿敵埃蘭之地（大致相當於現在的伊朗）有著特殊的關聯。
至於“山羊魚“為什麼是凶兆，目前留存的信息很少，事實上只有一個天象預兆明確提到山羊魚。這個預兆剛好與火星有關，但並非如我們預期的是正向的解讀，而是非常負面的預測：“若火星騎著山羊魚：厄里杜（譯者註：Eridu為古比倫在波斯灣的一個海港）將被毀滅；它的人民將被消滅”。毫無疑問，若火星真的罕見地“騎”在了“山羊魚“上，意味著將發生超出正常範圍的事情——因此這個配置被解釋為來自神的凶兆。
在現代的世運占星中，許多巴比倫星座與某些城市或地區有關。上面引述到的厄里杜城是美索不達米亞最古老的城市，為蘇美爾神恩基（Enki）的聖地。恩基是一位睿智仁慈的神，生活在地下的淡水深淵中，他在大洪水前的時代為人類帶來了藝術文明。他的隨從中有許多水生生物，包括山羊魚和各種各樣的人魚和美人魚，它們以智慧而聞名。據推測，正是由於恩基和水域的關聯以及厄里杜位於美索不達米亞最南端（臨海）的事實，因此山羊魚成為這座城市的象徵。
太陽和“僱工“（白羊座）
太陽與月亮以及其他行星不同，太陽從不與其他恆星一起被看到，因此在預兆的傳說中，它很少與恆星和星座一起被提及。只有在很晚期的文字中才提到了太陽的旺宮，並把它放在被稱為“僱工“的星座中。”僱工“實際上是巴比倫人對我們熟知的公羊或羔羊的稱呼，也就是白羊座。這個名字讓人產生了很多誤解，很難想像”僱工“就是白羊座——許多早期占星學歷史的評論家甚至因此得出結論，把白羊座加入黃道十二星座並非源於巴比倫。
事實上，“僱工”這個名字是個雙關語，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按表面意思看，“僱工”是指春季為收穫大麥而額外僱傭的農場工人。但這個名字也被理解為“贖罪之羊”，更常作為口頭用說而非文章的用語。在這種隱喻下，“僱工“代表新生的羔羊出現在牛圈裡，換言之，這個名字含糊不清是故意的，特意代表春季的兩大田園活動——大麥豐收和牲畜的出生。
月亮和“星團“、”老人“（昴宿星團和英仙座）
月亮被列出有兩個旺宮星座，即“星團“和”老人“，分別對應希臘占星中的昴宿星團和英仙座。月亮旺宮的確立與其他行星的方式不同，其他行星的旺宮都是建立在該星座主星升起的時間，但月亮旺宮卻選擇在該星座落下的時間。之所以有這種差異，是因為月亮在曆法中扮演的特殊角色。在巴比倫的曆法中，每個月的起始點都定在日落後不久新月出現在西方地平線上的時刻，而此時正是恆星和星座都在西降的過程。
就像古代大多數近東地區的國家一樣，巴比倫人使用的是魯尼太陽曆（luni-solar）。在這種曆法中，月份的設立直接基於觀測到的月相，為了使農曆月與太陽年同步，大約每三年須增加一個“間隔月”。有幾種方法可以確定額外月份的確切時間，其中最著名的方法就是觀測月亮和昴宿星團的會合。這個方法規定，若昴宿星團和月亮在一年中的第一天會和，那麼這一年就是“標準年”；若它們會和在第三天，那麼這一年就是“剩餘年”，需要額外增加一個月。
因此，太陽和月亮的入旺主要基於曆法的運行。新年伊始，太陽位於“僱工“星座，此時月亮正好位於在”星團“這個最理想的位置，從而也產生了正向的預兆，即來年將由理想的12個月組成，而非不吉利的13個月。
月亮與昴宿星團的合相是一個重大的事件，它構成了許多的天象預兆的基礎。為了清楚的闡述，我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若星團接近月亮的頂部並停留於此：國王將行使世界統治權並擴張自己的國土”。同樣地，若月亮與老人在一起，預示著國王和他的王國會有好運：“若老人星座的恆星靠近月亮頂部或停留於此：國王將贏得勝利，他會變得成熟並擴張國土；他會為自己的國土感到高興；國土上會有真理和正義。”
我希望前面的內容已充份展示巴比倫占星中行星旺宮的吉祥特質。行星入旺似乎是基於兩個相互關聯的因素——星座的位置和時間，以及星座與行星間相對應的特質。正如我們所看到的，被選為旺宮的特定星座最能呈現古代世界觀中公認的時空秩序——二至點和二分點、農耕年中最重要的階段和重要的曆法。當這些星座因相應行星的存在而變得更為尊貴時，就被視為天地和諧相處的徵兆，其中所包含的宇宙秩序就會按照神聖的計劃展開。
入旺系統的使用年代
正如本文的開頭所見，“古文本“是迄今在近東地區所發現、最早能提供旺宮系統確鑿證據的文獻（雖然不夠完整）。由於文本的出處不得而知，它產生的時代也無從考證——現代估計它是在公元前5-7世紀之間的某個時候寫成的。
另一個早期的文獻來自亞述國王艾薩克哈頓（Esarhaddon，在位時間是公元前680年至669年）的皇家碑文，他利用某些吉祥天象的出現來讓他的統治策略合法化。但遺憾的是，這些碑文除了能證明金星和木星出現在“秘密宮位”被認為吉祥外，並未有足夠證據來確定他們的旺宮星座。第一段碑文只顯示了金星的“秘密宮位”位於水瓶座和天蠍座之間；第二段碑文則顯示木星在“佩特貝比“月（month of Pet-babi）就會進入其“秘密宮位”。這個月份的名字用了相當模糊的埃蘭語形式，但有證據表明該詞與巴比倫相應的文字有意義上的衝突，一些文獻認為它與巴比倫的西曼努月（Simanu，5-6月）相應，其他文獻則認為與杜烏祖月（Du-uzu，6-7月）相應。當然，這兩個相互衝突的方式會產生不同的旺宮。若為第一個方式，我們發現與雙子座的位置有關；若為第二個方式，木星恰好在巨蟹座的中間。儘管這兩段碑文基本上與我們現在所知的旺宮體系兼容，但這些文字並不能成為構建旺宮體系的最佳證據。
因此我們不得不將還未確定的證據納入考慮。此類最主要的文獻是被稱為“星盤（Astrolabe）”的捲宗，這是最早將星座進行系統歸類的文獻之一。迄今發現最早的複印本製作於公元前1100年左右。文中通常將星座分配到三個“恆星路徑”中的其中之一——北方、赤道和南方，再進一步將它們與特定的月份連結起來。有趣的是，大多數早期版本的《星盤》在恆星和星座列表中都包含了三顆行星。最著名的例子是“平奇斯星盤”（Pinches Astrolabe），其中木星位於北方的路徑上，被分配給第四個月（6月至7月）；金星在赤道上，被分配給第一個月（3月至4月）；火星位於最南端，被分配給第九個月（11月至12月）。這種分配方式和我們從後來的資料中所知道的旺宮體系極其相似，不可能只是巧合。這一觀點確實得到了另一個《星盤》版本的證實，它明確地將土星與太陽和天秤座連結在一起（在土星的內容中已經談到過此點）。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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